1776年7月4日，费城的大陆会议通过《独立宣言》，距今仅仅242年。而之前在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到独立宣言却有284年。美洲大陆发现的以来的500多年中，欧洲移民不断把自己的传统医学带入美国，成为美国传统医学的一部分。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放血疗法，一个是顺势疗法。
历史悠久的放血疗法
（放血疗法有超过3000年的历史，图片来自27）
放血疗法历史悠久，远在古埃及时代，公元前1550年左右的埃及艾伯斯莎草纸卷（Ebers Papyrus）就已经记载了放血疗法（1）。到希波克拉底时代已经是常用医学治疗手段（2），其主要理论依据就是“四体液说”（3）。黑胆汁，黄胆汁，粘液和血液的不同组合导致人体的不同体质。这四种体液的平衡保持了人体健康。生病就是这四种体液失衡的结果。因此在血液质过多的情况下，放血疗法就成为主要的治疗手段。虽然希波克拉底本人对放血疗法记载不多，但是此后，放血疗法逐渐成为西方传统医学最重要的手段之一。放血主要通过水蛭或者外科切开血管进行。放血疗法被用来治疗几乎所有的疾病，统治西方超过两千年。放血疗法最著名的历史事件是美国的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之死。
华盛顿之死
（美国开国总统死于放血疗法，图片来自27）
华盛顿是放血疗法的忠实信徒，1799年12月13日，他在寒冷的雨夜骑马回家，第二天早上出现咳嗽，呼吸困难，流鼻涕等症状。他的妻子非常担心，因此立刻召集三位名医来官邸为华盛顿诊治。早上6点，华盛顿开始发烧，医生开始为他放血，到七点半，放血12-14oz（350-400ml）（一般国内一次献血是200ml，很多国家可以采血400ml）（5）。医生之后还给他喂了黄油等，差点儿呛死华盛顿。到9点钟，由于华盛顿的嗓子红肿继续恶化，医生以斑蝥素进行治疗。这个药物是西方四体液学说中的以毒攻毒（counter irratation）的重要药物。斑蝥素是一种昆虫毒素，能够刺激黏膜产生的水泡，理论上产生水泡可以排出体液，让红肿的黏膜消肿。到9点半，再次放血18oz（约530ml），到11点第三次放血18oz。这时候华盛顿感觉不错，起床溜达了一会儿，但是躺下之后仍然呼吸困难。因此医生再次放血32oz，这次放血接近一升。到下午5点，华盛顿的吞咽困难有所缓解，可是呼吸困难改善不明显。到晚上8点，医生再次在华盛顿手脚各处使用斑蝥素。到晚上10点，华盛顿嘟囔着说了最后几句话，之后医生发现华盛顿脉搏停止跳动。在华盛顿感冒发烧的这一天当中，共被放血350ml+500ml+500ml+1000ml=2350ml 以上。正常成年人血容量大致是5升，2350ml差不多是华盛顿总血量的一半。加上发烧让血管扩张，多次使用斑蝥素，必然导致血压降低，死于失血性休克。华盛顿为了感冒而死，也是蛮有献身精神的。这是1799年，19世纪，放血疗法使用得越来越少，但是始终没有消失。直到1923年得医学教科书中，仍然推荐放血疗法（6）。今天，在现代医学中，这个疗法已经被证明无效，而且有害健康，只在非常特殊得情况下使用。献血一般都限制在健康成人，不超过400ml的情况下，每月不能超过一次。但是还有一些替代医学继续使用这一治疗，包括印度的阿育佛陀医学，阿拉伯的尤那尼医学，以及中医（7）。按照中医自己的说法，中医放血很少，因此非常安全，跟西方传统医学完全不同，大家可以放心使用。
（赫尼曼医生创立了顺势疗法，图片来自27）
顺势疗法是西方的另一传统。1796年（华盛顿死前三年），德国的山姆·赫尼曼（Samuel Hahnemann）创立了顺势疗法。其核心理论基础是两条原则：“同样的制剂治疗同类疾病”（like cures like）和震荡稀释强化效果。同类相治的意思是一种物质如果能在健康人身上产生的什么样的症状，就能在患者身上治愈相同症状。比如说赫尼曼医生发现，自己服用少量金鸡纳霜之后会有发烧，类似于疟疾症状，因此推广到所有疾病都是这样。其具体的发展史在维基百科有详细解说（8，9）。顺势疗法的稀释强化原则认为反复稀释可以提高效力，把所谓有效物质反复用水或者酒精稀释：
顺势疗法普遍使用“三级指数强度”。 赫尼曼发明出“百分位等级”或称“C 等级”，每个等级单位代表将某物质稀释一百倍。（另外亦有以小数为单为的强度指数（以“X”或“D”指示），疗剂以十倍为单位被稀释）。2C等级代表某物质先被稀释一百倍，然后将稀释溶液稀释再稀释一百倍，得出稀释一万倍的溶液。6C等级即重复此过程六次，得出稀释度为100^−6=10^−12（一万亿分之一，或 1/1,000,000,000,000)。更高的等级亦按照此方法行。于顺势疗法中，溶液愈稀释其强度愈高，物质愈稀释其作为疗剂的效用愈大。最终溶液经常被稀释到与溶剂（纯水，糖水或酒精）无分别的程度 （9）。
因此患者花钱买到的，除了所谓物质“隐秘、幽灵般的力量”之外，就是白水或者一小瓶酒精。除非不幸的发生某些污染，顺势疗法的所谓药物非常安全。
顺势疗法进入美国
顺势疗法的衰落
（顺势疗法的经典著作，图片来自27）
那么顺势疗法是否有效呢？赫尼曼医生搜集出版了大量案例，以证明其有效性，然后著书立说。其一生出版了十来本书籍，其中《Materia medica pura》一书分6卷出版，收录了大量赫尼曼的有效案例。其中4卷收录于美国医学图书馆，在网上可以看到其电子版。跟传统医学典籍一样，直到今天，这些书籍仍然是顺势疗法医生的主要资料（10）。
顺势疗法进入美国
（Hans Burch Gram开创了美国顺势医学，图片来自27）
1787年，Hans Burch Gram在美国波士顿诞生，1816年在哥本哈根获得外科学位。1823年到1824年，Gram跟随丹麦最著名的顺势疗法医生Lund学习顺势治疗，Lund是顺势疗法鼻祖赫尼曼的学生。1825年回到美国纽约定居，并且翻译了赫尼曼的一些作品，做成小册子发表，可惜无人问津。第二年，Gram终于结识了纽约的医生Robert Folger，开始为Folger的几个患者治病，这成为美国最早的几个顺势疗法患者。之后folger医生离开了纽约，而Gram逐渐结识了更多医生。直到此时，顺势医学还没能在美国掀起任何波澜。
(1832年纽约爆发霍乱，图片来自27）
很快到了1832年，在纽约爆发了霍乱。霍乱的主要症状就是严重腹泻，进而脱水，甚至死亡。而当时的主流治疗方法就是放血疗法，无疑将进一步加重病情甚至直接导致死亡，最终25万人的纽约有3500多人死于霍乱（11）。而顺势疗法由于不放血，仅仅喝些没有任何东西的水，反而事实上起到了补充水分，减轻病情的作用，因此一战成名，把一些医生成功转化为顺势医学的支持者，纽约也一举成为美国的顺势医疗中心（12）。当然，放血疗法并未销声匿迹，传统和信仰的力量多么强大。此后顺势疗法在美国的德国移民中广泛流传，1835年第一所顺势疗法医学院在宾夕法尼亚州的Allentown成立，1844年美国顺势疗法学院（American Institute of Homeopathy, AIH）成立（26），之后的几十年中顺势疗法逐渐兴起，成为美国传统医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之所以顺势疗法医学院能够成立，主要因为19世纪的美国，在医学领域还是一片混乱，各式医疗教育机构遍地都是，既没有必修课程，也不需要考试，只需要听一两个学期的讲座（17）。当时的哈佛大学医学院就是这样，在其历史介绍中说：
Medical education in the 18th century consisted of formal lectures for a semester or two, followed by an apprenticeship with a practicing physician. No academic preparation was required, no written exams were mandatory. Students did not pay tuition. Instead, they bought tickets to each lecture. Since teaching hospitals did not exist, clinical training requirements were minimal.
（1889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在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建立，图片来自27）
然而到了1889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正式成立，四年之后，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成立。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采用严格的入学审查，大大扩展的教学内容，以科学为教育依据，第一次把教学、科研与临床相结合，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美国现代医学教育制度，全世界的医学教育从此展开了一个新纪元（18）。1910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的Abraham Flexner医生发布了震撼医疗界的《The Flexner Report》。在Flexner的报告中，阐述了现代医学和其他传统医学竞争的现实，批判了各种替代医学的恶劣影响，提出以主流科学为依据的教育方针。这个报告很快通过卡内基基金会在华盛顿的办公室（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 and its Carnegie Foundation Washington, D C Office）发布，几乎一夜之间导致美国大量替代医学机构关闭，现代科学才真正奠定了在医学中的统治地位，或者说，医学才真正成为科学，而不是巫术，迷信，奇迹，神灵，经验，传说的大杂烩。顺势疗法也随之走入低潮，顺势疗法医学家们也自然也对Flexner恨之入骨（13）。这一趋势直到70年代，美国反智主义兴起再次逐渐反转。
顺势疗法流行全世界
（顺势疗法在欧洲拥有一定市场，16）
今天美国仍然有大量顺势疗法的崇信者。2016年《美国公共健康杂志》发表了哈佛大学对于美国顺势疗法使用者的统计（14），研究发现：
Among US adults, 2.1% used homeopathy within the past 12 months. Respiratory and otorhinolaryngology complaints were most commonly treated (18.5%).
美国在2012年有2.1%的成年人在过去的12个月中使用了顺势疗法，患者主要集中在呼吸道和耳鼻喉科疾病。这个比例在西方国家中算比较低的，但是这个比例在2002年是1.7%，2007年是1.8%，而到2012年上升了15%。研究发现，使用顺势疗法的患者中，只有不到20%的人看过顺势医生，由于顺势药物在美国开放销售，反正理论上说就是溶剂，不含有效成分，FDA认为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因此大家都倾向自己买药吃。与过去的结论一致的是使用顺势疗法的患者多数都更加倾向使用各种替代疗法，包括整骨疗法，身心锻炼，冥想，针灸等等。全世界的传统医学爱好者，其实都是同一拨人。研究还发现，使用顺势疗法的以相对教育程度较高的中年女性为主（15）。
顺势疗法在世界范围内也广受欢迎，2014年，全世界特别是西方国家都有大量患者使用顺势疗法（16）。在欧洲，德法奥等都有超过10%的成年人使用顺势疗法，在美国顺势疗法也同样主要流行于德语裔的移民当中。美国的2.1%在欧洲国家中算低的了。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比英国高不少。英国在2014年只有1.3%的成人使用了顺势疗法，事实上，英国的顺势疗法处方量和次数从90年代以来都大幅下降。
西方科学机构广泛批评顺势疗法
由于顺势疗法在欧美国家的重要地位，医学界也不得不做出大量研究。过去的几十年中至少有几百个不同的临床试验试图验证其有效性。结果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NHMRC关于顺势疗法的政策性声明，19）
澳大利亚的国家卫生和医学研究委员会（NHMRC）是澳大利亚政府针对医学研究而设立的主要资助机构，与美国的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一样，通过不同的资助方案和严格的研究申请同行评审程序来帮助促进和提高国家的医学研究能力。2015年NHMRC经过整合全世界多年的研究成果，其指定的顺势疗法工作组发布了关于顺势疗法的公告（19）:
Based on the assessment of the evidence of effectiveness of homeopathy, NHMRC concludes that there are no health conditions for which there is reliable evidence that homeopathy is effective. Homeopathy should not be used to treat health conditions that are chronic, serious, or could become serious. People who choose homeopathy may put their health at risk if they reject or delay treatments for which there is good evidence for safety and effectiveness. People who are considering whether to use homeopathy should first get advice from a registered health practitioner.* Those who use homeopathy should tell their health practitioner and should keep taking any prescribed treatments.
就是说“NHMRC认为顺势疗法对任何医疗状况都是无效的”，并且建议“顺势疗法不应用于治疗任何慢性，严重，可能恶化的状况”。由于NHMRC的严肃性，美国国立健康研究所也同样采用这一主张（20）。研究甚至发现顺势疗法的副作用都跟安慰剂一样（24）。
（EASAC关于顺势疗法的声明，30）
欧洲学院科学咨询委员会（European Academies of Science Advisory Council，EASAC）是一个跨政府，涵盖欧盟成员国和挪威，瑞士科学院的科学咨询委员会，在其网站的介绍中说（28）：
EASAC brings together the 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 of the EU Member States, Norway and Switzerland to provide independent science-based advice on important challenges for Europe.
也就是说，这是整个欧洲最官方，最权威的科学机构。2017年，EASAC发布了措辞严厉的声明（29）：
there is no robust, reproducible evidence that homeopathic products are effective for any known diseases, even if there is sometimes a placebo effect. Moreover, homeopathy can actually be harmful: by delaying or deterring a patient from seeking appropriate, evidence-based, medical attention and by undermining patient and public confidence in scientific evidence.
这份声明认为，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顺势疗法能够治疗任何疾病或者症状，即使在部分患者身上可能可以观察到安慰剂效应。声明核心就是顺势疗法缺乏有效性证据，不仅如此，使用顺势疗法可能延误患者接受经证据检验的有效治疗。在医学监管上，应建立标准化的，以知识为基础的框架，来评价医疗产品的有效性，安全性，质量保障，并且提供相应的医疗服务。欧洲科学机构对自己的传统医学毫不手软，甚至不肯嘴软。上文中甚至说，顺势疗法是有害的，包括降低患者和公众对科学证据的信心。传统医学损害的不仅仅是民众的身体健康，也同样损害民众的科学认知。
当然，跟其他传统医学的崇信者一样，顺势疗法的医生和患者们坚决不能接受对顺势疗法的这种评价，不能接受对顺势疗法无效的任何研究结果，顺势疗法界对此这个结论是非常非常不认同的。澳大利亚顺势疗法联合会就建立了专门网站，从NHMRC的顺势疗法委员会诚信到公告细节进行了全面批驳（21）。一些作者也在医学文献上试图为顺势疗法无效的结论进行辩护，主要观点包括：
- 顺势疗法是把人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的个体化医疗。
- 现代的临床研究方法是无效的。
- 临床试验设计有缺陷，质量太低。
- 双盲对照不该成为唯一的有效性评判标准。
- 绝大多数研究违反顺势疗法的两个核心原则：同症相治，稀释强化（22，23）等等。
这些作者提出5点研究建议（22）：
顺势疗法进入中国
文献索引及信息来源：
- 顺势疗法不治病，治的是整体的个人。
- 顺势疗法治疗初期有症状加重阶段，然后是症状转移阶段，不能用来做疗效评价。
- 对于严重的慢性病，需要不断调整的系列药物治疗。
- 慢性病患者对于治疗的反应时间不同，因此需要考虑不同的时间进行疗效评价。
- 顺势疗法在慢性病早期效果较好，治未病，而非治已病。
顺势疗法进入中国
（淘宝上到处都是顺势产品，图片截自淘宝网站）
既然跟国际接轨，顺势疗法一样在国内泛滥。比如说淘宝上就有数不清的顺势产品，充满了德国正品，美国老牌之类的药水。鉴于中医博采众长的传统，而且跟顺势疗法的基本观点非常契合，比如说整体观，个体化医疗，调整治疗，专治慢性病，疑难杂症等等，唯一的区别是顺势疗法测不出有效成分，中医搞不清有效成分，因此中医自然可以融合吸收顺势疗法。比如说广州康力（25）就专门卖中医顺势药物。根据顺势的强化稀释原理，从理论上实现了一朵灵芝花，幸福千万家的伟大梦想。
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有传统医学，西方国家对顺势疗法的基本政策就是：效果不论，验证安全，尊重传统，提倡科学，法不禁止，后果自负。就是说，作为对传统的尊重，法律并不禁止传统医学，传统医学继续以民间方式存在。只要没有明确的健康危害，无效治疗一般国家并不干预。作为国家机构，只提倡和支持以科学为内容，以证据为基础的现代医学。建立统一的，标准化的，以临床为标准的评价体系，为患者和民众提供医疗建议。这也应该是我们对传统医学的基本态度。
文献索引及信息来源：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导致文献索引的数字无法一一对应）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Ebers_Papyrus
-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741521411013450#bib6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umorism
- https://www.pbs.org/newshour/health/dec-14-1799-excruciating-final-hours-president-george-washington
- https://baike.baidu.com/item/%E7%8C%AE%E8%A1%80%80%E9%87%8F&aqs=chrome..69i57.6324j0j7&sourceid=chrome&ie=UTF-8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loodletting#cite_note-34. "Bloodletting". UCLALibrary: Biomedical Library History and Special Collections for the Sciences.January 12, 2012.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March 13, 2012.Retrieved January 5,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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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omeopa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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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www.nytimes.com/2008/04/15/science/15chol.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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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e identified sex, age, and education as predictors of CAM utilization: More users were women, middle aged, and more educated. ”
-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307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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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304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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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easac.eu/about-easac/
- http://www.interacademies.org/31837/Press-release-EASAC-statement-on-homeopathy
- https://easac.eu/fileadmin/PDF_s/reports_statements/EASAC_Homepathy_statement_web_final.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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