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16, 2020

传统医学之殇 三 神秘主义

神秘性是所有传统医学的共同特点。然而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不断揭示神秘主义之下的现实基础的时候,人们发现,在传统医学的神秘外衣之下,其实是错误的方法,谬误的逻辑,原始的经验和愚昧的传统。装神弄鬼,实际上是心理需求,而非真实的写照。


神秘主义曾是普世价值

神秘主义(mysticism)一词在英语中有准确定义,指在宗教中的另类体验。有人主张应翻译为密契主义,以区别于下文的the occult。

维基百科列出的主要宗教的神秘主义概念(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维基百科上说:

包涵人类与神明或某种超自然力量结合为一的各种形式、经验、体验,并且强调这是一切宗教共有的现象。神秘主义者的基本信条是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或隐藏的自然力量,这种力量可以通过特殊教育或者宗教仪式获得。

 神秘主义本身就是一个庞杂的话题,从定义到实践,从历史到现状,从西方到东方,从个例到理论,都有大量研究。事实上,全世界所有宗教,都包含神秘主义,都以神秘主义为契机。神秘主义可以说是人类思想发展史的一个必然阶段。


另一个神秘主义的英文是occult,来自拉丁语occultus,意为隐藏的,秘密的,指隐藏的知识,超自然的知识;与事实(fact),或者说可测量的知识(指科学)相对应。

因此一般中文的神秘主义包括了英文中的mysticism和occult。为避免混淆,有学者主张mysticism应翻译成密契主义。

沈殿忠将神秘主义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宗教神秘主义,主要是指宗教徒信奉神灵的观念意识; 
二是一般神秘主义,主要是指日常生活中的人信奉神灵的观念意识; 
其三为邪教神秘主义或异端神秘主义,即一种同邪教组织相关的神秘主义。 
各类神秘主义的共同特征是“排斥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这一实践过程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引自百度百科)

但是这样的划分,实际上与英语并无直接对应(沈殿忠是否可信赖的学者也不清楚)。其第一条可以对应为mysticism,其他就难以对应了。百度百科对神秘主义的三个英文词的解释也多有错误,张冠李戴之嫌。就中文日常使用而言,神秘主义更接近英语中的二者的混合使用,但是更加侧重宗教性质的个人体验。现代的各大宗教,包括天主教,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都极度强调个人见证。实际上,个人见证就是宗教神秘主义(mysticism)的一个主要体现。这跟全世界传统医学的个案法如出一辙。


巫术横行的时代

左图是巫术符号,右图是五行

与神秘主义(occultism)相联系的实践,就是巫术(witchcraft)。巫术在全世界历史上都曾经是原始宗教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经过千百年洗礼,巫术在各个地区,各个文化中都成为历史传统的一个部分。比如新年焰火,在古代就是驱鬼避邪的巫术,今天已经成为最具代表性的传统娱乐方式。远在人类石器时代,巫术就已经成为全人类所有群体的共同现象。巫术中大量出现的一个共同方式就是使用各种象征性符号,以表达其神秘主义特点。这些符号都具有对称性(包括轴对称,和/或者中心对称),一定的复杂性等。在西方文化中,五角星是最古老的巫术标志。毕达哥拉斯认为五角型是人的标志,人就是由土,水,火,气,灵组成的。然而在历史发展中,五角星形状逐渐成为魔鬼的标志,已经跟原始的意义大不相同。在美国小说家丹布朗的小说《angels and demons》中,通过代表水土火气的四个建筑形成大十字架,加上代表灵的梵蒂冈大教堂,引导主人公找到最终秘密,抓住坏蛋,拯救教会。现在,通过小说和电影,这几个地点已经成为罗马的旅游热点。


古人数学不发达

数字在人类历史早期曾经是非常尖端的科学。对山顶洞人而言,应该数不到五。现代教育下,孩子在两三岁就可以数数到20以上。考古学发现的最早的数字痕迹大致在3万年前的非洲,是在骨头上刻画的线条,没有任何编组或者循环的痕迹。显然在当时,这仅仅作为一种计数手段,并没有相应数字或者进制。事实上,即使在今天的某些亚马逊部落中,仍然只能计数一,二,很多,无法计数超过三的数字,甚至没有相应的概念和语言。在埃及和苏美尔人的史前遗迹中也有一些几何图形,但是都是作为装饰,祭祀的符号等形式存在,并没有形成抽象的数字,几何,数量,运算等数学概念。

人类早期的数字是一些在骨头上的刻线

在原始部落中,对数字,数学没有任何现实需求。数学的产生主要是因为官僚系统管理和收税的需求。历史上,最早的埃及和苏美尔人的数学产生就是如此。由于农业的发展,人口定居,从而产生了政府机构,进而产生了丈量土地和计算赋税的需求。这种需求促进了早期算数和几何的发展。这个发展次序在中国是同样的。在所谓的史前时代,部落战争也好,狩猎也罢,对数学的需求都微乎其微。农业发展促进了天文历法的发展,和官僚机构的产生。收税的需求的产生促进了早期数学和几何学的发展。当时最精尖的数学以天文历法为代表,主要掌握在祭司,法师等宗教神职人员手中,因而具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中国最早的数学著作是《周髀算经》一般就认为是一部天文算法著作,而非数学著作,其中的主要计算就是利用立竿测影法,引出当时的盖天宇宙模型。这个模型中天地是两片平行的圆,相距8万里,各自直径81万里,周长243万里。可以看出当时除了知道勾三股四弦五之外,还大致知道π值等于3。这个计算,到今天,除了语言障碍,数字比较大之外,小学生都可以掌握。《周》的成书年代并不可考,一般认为是先秦数学的总结,最晚有推测到西汉末年,其中涉及的数学知识就是加减乘除、乘方、直角三角形、勾股定理、圆的直径和周长,最大数字就是百万。甚至没有准确的π值计算,没有勾三股四玄五的一般性推论。这就是当时的中国的数学最高体系。此后数千年来,中国的数学主要以此为基础发展。今天即使小学数学包括几何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当时的数学范畴,引入了分数,小数,乘方开方等概念,三角形从一般三角形到特殊三角形,相似形等等的证明和计算。圆的各种计算。先秦时代,穷全中国的顶尖数学知识,今天甚至不及一个普通的小学高年级学生,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和差别,这就是我们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排列组合超对称图形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排列组合

为什么要提到数学的发展呢?第一,为了说明在两千年前,人类的总体认知水平是非常有限的,古代有巫术,古代无神迹。第二,一些今天习以为常的知识当时并不存在。第三。知识在当时因此具有了神秘色彩。在中国文化中,这种神秘色彩最主要的体现就是对称的排列组合。到今天,正式引入排列组合的概念和计算也是中学以后的事情,而概率和统计学更是当时并不存在的概念。两种不同符号,排列出不同的八种图形,就成为八卦。八卦的产生有多种不同说法,具体年代无法考证,但是一般认为都在先秦时代之前,都跟祭祀,占卜有关,其实就是中国的古代巫术。对于一个按照今天标准全部是文盲,顶级数学仅仅是今天小学没毕业的社会而言,排列组合因此具有了额外的神秘意义,不但图形循环往复,而且以2的倍数倍增的方式增加排列的可能。这种源于数字的神奇规律被无限扩大到整个所有神秘现象的预测,比如风雨雷电、山川河流,四季更替等自然规律。百度的四象一篇介绍了四象如何产生五行:

《子平真诠》:“天地之间,一气而已,惟有动静,遂分阴阳。有老少,遂分四象。老者极动极静之时,是为太阳太阴;少者初动初静之际,是为少阴少阳。有是四象,而五行具于其中矣。水者,太阴也;火者,太阳也;木者,少阳也,金者,少阴也;土者,阴阳老少,木火金水冲气所结也。”道出了四象与五行的关系:水火即太阴太阳,金木即少阴少阳,土者木金水火所冲结。说明五行由四象演化而来,而这四象又是从阴阳衍生出的。

这一段充分体现了排列组合的意义。一生二,二生四,四加一即成五,即是五行的来历,跟所有其他文明一样,把简单的几何图形赋予超自然的意义。然后被附会到五脏六腑,从太阳跟月亮一般不同时出现,而产生的生克原理被直接照搬到人体的脏腑生克。数学中“二”这个数字的神奇力量充分使用在每一个可以想象的方面。这种现象的产生,很可能是石器时代的某个只能数到二的原始部落中,由于占卜需求,决定战争的胜负,自然现象的日夜,从而产生世界产生于“二”即阴阳的观念。事实上,很多西方符号学研究,也同样把国人奉为无上价值的阴阳符号,归于巫术符号之一。此后口口相传,在祭司手中被进一步神秘化,而发展出四象,八卦,甚至六十四卦这种典型的排列组合。其应用也随着数字的发展逐渐扩大到从天文到地理,从建筑到人体的所有领域。占卜的唯一的原因是在自然现象完全无法理解的环境中,预测可能的现象和结果。比如说,在部落社会中,占卜的一个主要目标是预测狩猎收获,或者部落战争的胜负。事实上,胜负只有两种情况,预测也只能预测两种情况,因此的排列组合为:预测胜利/事实胜利,预测胜利/事实失败,预测失败/事实胜利,预测失败/事实失败。可以看出,无论怎样预测,都有一半机会预测正确。而预测失败/事实胜利,祭司们肯定不需要承担责任。唯一需要的是预测胜利而事实失败的情况下寻找借口。对于狩猎也是一样,在一个原始部落,打到和没打到动物,就只有这两种区别。只有1/4的机会错误,而在很容易找到替罪羊的情况下,祭司们的生命是非常安全,地位也因为3/4的成功率而格外崇高。这就是概率的价值。战争之前占卜,是人类几乎所有文明都曾经经历过的共同过程。早期的部落战争,并没有战略,后勤,战术,训练这些概念。就是大家拿上棍子,斧头一拥而上。在原始战争模式之下,战争胜负往往取决于一些看似无关的现象,这使占卜成为重要的信心来源。直到《孙子兵法》第一次总结提出了战争中各种要素的作用、各种手段的综合运用,战争才摆脱了以占卜定胜负的局面,没有一个字言八卦,没有一个字言五行。因此《孙子兵法》的重要意义不但在于把阴谋诡计引入了战争,决定战争的胜负,更第一次开始在现实层面破除错误的方法论,破除了以占卜定胜负的传统,破除了阴阳八卦为核心的道家神秘主义思想。


神秘主义为皮的传统医学

以阴阳五行为基础的中国传统医学也因此先天不足,牵强附会上千年而不肯改变。不抛弃这套以道家思想为核心,以“经验”主义为道路,以神秘主义(occult)为外衣,以民族主义为依托的传统医学理论体系,中国医学就无法进步。中医,包括依附其上的养生,保健理论和市场体系毒害的,不仅仅是中国人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毒害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心灵。不破除神秘主义信仰,科学的方法论,实证主义,逻辑体系,辨证思维就无法在中国建立起来。

普及的不仅仅需要科学知识,更加需要科学的思维方式。不论神秘谣言,酸性体质也好,红茶菌,酵素,补肾,壮阳,还是活吃生泥鳅,原始点,气功,特异功能也罢,任何一种概念在资金,现代媒体的推动下都很容易流行起来,科普不应该也不可能跟着谣言后面追着辟谣。正如谁说的,人家是职业造谣,我们是业余辟谣。辟谣不能直接产生经济价值,但是其社会价值无可比拟。只有改变人心,才能改变生活。


信息来源和文献索引:
  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7%A5%9E%E7%A7%98%E4%B8%BB%E7%BE%A9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ysticism
  3. https://baike.baidu.com/item/%E7%A5%9E%E7%A7%98%E4%B8%BB%E4%B9%89
  4. https://mysticurious.com/witchcraft-symbols
  5. http://www.lishiquwen.com/news/14051_2.html
  6. https://guidetoiceland.is/history-culture/witchcraft-in-iceland
  7. https://www.geekguruji.com/symbols-of-witchcraft-occult-symbols-meanings-devil-signs/
  8. http://www.crossroad.to/Books/symbols1.html
  9. https://ctext.org/zhou-bi-suan-jing/juan-shang/z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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